秭归,屈原故里,三峡之西陵峡在其境内,人文流丽,山河壮美,倾慕已久。
秭归兄弟功尚经常给我分享他家乡的美图,于是动了心念,决定五一专门去看看。尽管已经做过核酸检测,但心中还是惴惴不安,毕竟在疫情阴云未散的大环境下,武汉人的身份,在外地同胞眼中依旧是一道杯弓蛇影。
但是抵达秭归以后,才知道秭归全县已经发了通知,对五一期间来秭归的武汉人要热情相迎,如果有人故意刁难武汉来客,一定要严肃处理。在秭归短短几天,在功尚兄弟和郝明月兄的宾至如归的安排下,与宋卫东、周凌云、殷正华、刘志伟、刘志华、陈军等秭归文化人同游同乐,我如鱼在水,饱览山河,有了一次非常快乐轻松的秭归之行。
你不幸福吗?
你焦虑吗?
你觉得苦痛吗?
不要紧,出去走走,
戴一朵白云,在衣服上染上波浪的痕迹,
借一片荷叶喝早上的露水,
晚上把夕阳的金辉收藏在瞳孔中。
我老了,和古老山河相比,
还是一个年轻赤子。
01
秭归印象之一:屈原文化
屈原祠
屈原祠建筑很美,但屋中空空,没什么好看的。我转了一圈,一只阳雀在屈子祠所在的凤凰山头凄苦地叫着,听着听着,忽然,我感觉心头潮湿,很多楚辞章句就从心中涌出来了。
屈原曾说过,恐鹈鴃之先鸣兮,使夫百草为之不芳。鹈鴃,是楚语杜鹃鸟的意思,三峡地区常见的杜鹃鸟就是阳雀,它的叫声是三声。听着阳雀叫,品味着屈原的章句,人生短暂,就像春天,一旦杜鹃鸟的叫声响起,百花纷纷凋落,不再芬芳,春天就过去了。我们这辈子真的很无奈啊!太多的梦想,却很难被这短促的人生所盛装,不得不带着满满的忧伤和遗憾,匆匆忙忙走完这仓促的岁月。
本地解释秭归的地名,是屈原之姊盼他归的意思。我仔细琢磨秭归这个地名,却觉得应该是子规的异写。秭归所在的地方,是受巴蜀文化影响较大的夔国的领地,蜀语中称呼杜鹃,就是子规。
屈原的诗,恰似杜鹃啼血,曲折委婉,有句句苦声声泪的哀伤,又在巴夔故地,其实用子规鸟解释秭归地名,更能说得通。
中国山河,到了三峡,就是高峰。曾经沧海难为水,除却巫山不是云。扬子江中水,云山顶上茶。说的都是三峡。
如今,随着葛洲坝水利枢纽和三峡大坝工程的落成,屈子祠先后两次搬家,大殿中的屈子峨冠博带形容枯槁,而他所熟悉的长江却已经横躺作高峡平湖。楚襄王巫山雨云的阳台已经沉于水下,王国霸气烟消云散,而屈子诗赋风骚去依旧万古长青。我走过屈子祠,犹如无数人那样匆匆走过,犹如这江面的波涛、江上的风气,来去无痕,只有屈子千古眺望滚滚长江东逝水,成为永恒。
走出屈子祠,阳雀还在三连声哀哀而鸣,别过了,莫相送,别过了,莫相送……
屈原庙
千古以来,诗人唯一享受“子”称呼的,只有屈原一人。我们今日敬称他为屈子。
屈原家在秭归,这一点我相信绝不是历史假借。古人钟情富庶的平原,厌恶偏僻的山区。屈原名平,字原,想他的父亲给他取名字的时候,就希望他走出山区,踏向平原,隐含着望子成龙的美好期望。
屈原老家所在的乐平里,在高耸的大山环抱中,道路崎岖,坎坷难行,花了很长时间抵达村中,漫山遍野都是橘子花香,被暖暖的阳光烘烤着,让人昏昏欲睡。
秭归人船夫水手多,屈原庙多建在水边,他们都会去祭拜一番。因为屈原投水而死,在水手们眼中,他就是水神。建在山中的屈原庙独此一家。
屈原庙是我所遇见的乡村庙宇中最文雅的,毫无村俗野气。上世纪八十年代所建,看来是秭归县是动用最好资源修建的,很多拼花都是用瓷碗碎片磨制而成,现在再修的话,估计找不到这么好的工匠了。
屈原所在的村庄,其实屈姓已经略等于无了。我碰到一家村民正在吃饭,他们说村中其实是谭姓为主。其中有一个徐正端老人义务守庙多年,去年元旦逝世了,虽然不知道现在谁守庙,但是庙里还是干干净净,毫无渣滓,看来还是有村民在义务维护。
一个真正圣洁的灵魂,是不需要担心没有后人的。他死后会千秋血食,绝不会若敖鬼馁。屈原就是明证。
屈原庙里没有烧香,没有功德箱,两侧厢房里书柜里摆放了屈原文化研究书籍,他的故乡人是有文化的,没有用庸俗的乡村祭奠套路玷污他,如果我是屈原,也愿意夤夜身佩香兰披着月色,常回家看看。
02
秭归印象之二:壮美江峡
峡中一日
三峡数百里,瞿塘峡以夔门雄峻为美,巫峡以云雨巫山为美,而西陵峡则兼有瞿塘之雄和巫峡之秀。
早上从秭归茅坪出发,经崆舲峡、牛肝马肺峡、西陵峡、兵书宝剑峡一路上溯,直抵香溪。沿途江水流碧,峰岭竞秀,满目琳琅,不暇接目,感觉整副肝胆肺腑都被这清流秀色所涤荡,魂魄仿佛新生。
驻足崆舲峡,万里长江在此放奔,江风豪迈苍劲,人站在危崖之上,几乎像风筝一样轻易被吹走。
牛肝马肺峡,牛肝已经沉入水下,马肺被切割放到了秭归博物馆,都无缘得见,只能站在江头,看着露出的崖面愣神。
西陵峡所在的新滩,是秭归古镇。可惜在年由于巨大的山体滑坡灾害,整个古镇被掩埋,长江曾因此断航很久。剩下的古民居,都被迁移到秭归凤凰山,古镇荡然无存,特别可惜。本地盛产桃叶柑,是本地名产,朋友指点对面山上的柑园,怅惘了半天。
兵书宝剑峡,因为崖壁上有僰人悬棺,像古代的简册被塞在崖壁中,有一块柱状岩石突出崖壁,像宝剑插入,所以叫做兵书宝剑峡。目前悬棺已经移入秭归博物馆,宝剑没入水中,兵书宝剑峡也名存实亡了。
江上舟船穿梭,浅雾从江面和峰峦之间泛起,所有的峡口都山色掩映、影迷光乱,好像一条博大而曲折的浅蓝色画廊。
三峡大坝未曾修起时,高山如遮,江流如肠,白日行舟,犹如昏夜。如今高峡出平湖,清波如砥,苍山如侍,又是另一重新境界。
三峡不是三段江峡,而是一部中国文化史。这些雄伟壮观的峡谷,李白走过,杜甫走过,东坡走过,几乎所有的文化名人的人生之旅都在这里交汇。一个中国人,如果不曾走过三峡,没有经历不尽长江滚滚来的洗涤,我们的一生犹如未曾朝圣,我们所接触的文化还是残缺的。
三峡,我来过,我看过,我爱过,我的这一生才是完整的。
链子崖
西陵峡下有新滩,新滩其实不新,汉晋时期这里江面开阔,奇峰秀立,被称为“豪三峡”,不幸山陵崩塌,淤塞江河,成为江滩,自此称为新滩。
新滩口有链子崖,山陵裂开,危危欲坠,先民以铁链锁住裂口,假托神禹之功,故称链子崖。
过吕家坪隧道,沿山间村道蜿蜒而上,直到下坪村,从此处观赏链子崖可窥全貌。一进村中,只见高山之巅到崖下江滩,隔一段距离,就有一座巨岩,从上到下共有九座,这就是有名的“九子救母”,传说一妇人闻听夫君噩耗,悲伤投江,她的九个孩子争着去抢救母亲,最后都化作巨石。这个传说很像圣经中的索多玛盐柱的故事。
沿村边柑橘园蛇形五百余步,一路都是古代海底的沉积岩,有的被水蚀成孔窍,被风吹过,呜呜如洞箫哀鸣。走近只看见山体开裂成缝,可以容一车道,自孔隙外望,碧江如玉,舟舸穿行,期间松松垮垮缀着两根铁链,想是先民恐怕山陵崩入江中,特地做的防护措施而已。
铁链处是峰峦之巅,斜望西南方是一块爻形山崖,崖缝处依稀可见两处僰人悬棺,棺体破裂,怕是很早以前就已经有摸金校尉縋腰而下,将棺木中的巴人铜剑等古物盗窃一空。同行的郝明月兄说,他幼时在江边捡拾浮财,就捡到一枚铜剑,至今还在家中,看来古时三峡崖壁之间,密布悬棺,想这些巴人首领,把自己的永生之所,安置在这青峰翠崖之上,朝看清流水,夜听打渔歌,这种去世的方式,太浪漫了。
沿着崖壁间凿就的石级下到半崖一处平地,有一个木亭,此时夕阳已经藏身山后,把我们置于浓浓的阴凉中,坐在亭中,看着舟船往来,它忙我闲,真爽!
隔江相望,就是新滩,年这里发生山崩,新滩镇全被掩埋,长江为此断航数月,如今看,依然疮痍未平,山体滑坡清晰可见,还竖着几块牌子,写着“新滩滑坡遗迹”。
秭归有民谣:新滩的姐儿泄滩的妹儿,你在哪儿我在那儿。这几天在秭归,见当地女子,美貌者甚多,细皮嫩肉,蜂腰马臀,忽然明白为什么王昭君会出生在这里。王昭君本来就是秭归人,后来秭归分为秭归和兴山两县,所以昭君就成了兴山人。
在链子崖上看长江,一绝也;把车开到江滨观光公路上去近距离看长江,又一绝也。这时链子崖下峡口,夕阳光线阴阳分割,正是无限迷离恍惚时,有一艘船从中驶来,晃动大江,涟漪成链,一波一波,如晃我心。此时此刻,不知道我是长江,还是长江是我。
03
秭归印象之三:山中桃源
河上
坐在河滩上,
人自然会安静下来,
婴儿接触母亲乳头的那一刻,
就是此时的感觉。
河水一辈子流啊,
他从来不数自己的年岁,
也不回忆一生的艰难。
夏蝉嘶鸣、石榴深红,
该背着群溪浪迹远方了。
走累了就坐在河滩的乱石间
阅读水过石后洗蚀出的一道道凹痕,
远方的你,请坐在这里,
只需要短短的片刻,
读一读我不曾讲过的心事。
云山
一生漂泊随流水,
经过高山就抽一袋烟,
从此人间流传我的故事,
他们都叫我种云彩的人。
三峡竹海
三峡竹海,位于秭归县西南十二公里处泗溪,瀑布贴崖五叠,水声灌满山谷,山形类恩施,峰色似武陵,想象不到离秭归县城这么近的地方,竟然有一处桃源胜景,真好!
竹海姓竹,其实是虚名,并没有修竹成片,弥山漫野,零零星星人工种植了从全国各处移栽而来的各种名竹,如筇竹、斑竹、撑麻青竹、实心竹、金镶玉竹、糙花少穗竹、阔叶箬竹、黄槽刚竹、高节竹等等,可以充当一个竹类自然博物馆。
沿着溪流上行,溪声喧哗,昼夜不绝,两岸高峰风呼雀鸣,都被溪流声裹着流向山外,一株高大的云实拖着长长的黄花枝条,遮住了半边溪水,明黄的色调,把葱绿的山谷点染得生机盎然。
过一座小桥,沿着水泥栈道曲折上行,崖壁间奇花异草不少,尤其惊艳的是一丛黄岑,紫白色的唇形花朵,在崖壁旁寂然生长。长时间的疫情,让它们的生长毫无打扰,怕过一阵子旅游逐渐恢复原貌后,又会被些无知的游人盗采盗挖而去。
竹海其实叫五叠瀑更合适,崖壁上五道飞瀑,从百丈高崖上一跃而下,或跃入深潭,或击破巉岩,一层一层,像白练悬空,走到栈道不同位置,看到的瀑布就会移步换景,着实悦眼。
竹海之丽,不输于恩施湘西,但是经营却很土气和市侩气,首先是竹海这个名字,典型的房地产土老帽运营思维,种几根竹子就叫竹海;此外,上了玻璃天桥、滑道、喊泉、峡谷秋千等商业游乐项目,把这么好的山水资源破坏了,有点焚琴煮鹤的感觉。
这次疫情,与山川久违,竹海一游,人被山谷和水声一洗,顿觉神清气爽。我这辈子,能把湖北各个县好玩的地方都走一遍,也算一生未曾虚过。
作者:共聚西窗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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