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九九二年,三峡工程的修建提上了日程,这也意味着将有上百万的居民需要搬迁移民,离开自己原本的家乡。

搬迁,在绝大多数人眼里都是一件好事,它意味着换新房、领赔款,但居住在湖北秭归的张秉爱却不这么认为。

运送三峡外迁移民的客轮

和村里的许多老年人一样,大家舍不得离开这片生活着自己祖祖辈辈的土壤,也不舍得放下关于这里的所有回忆,张秉爱也是如此。

然而,再大的不舍也要为了国家的决策让道,毕竟三峡工程建成之后,会给更多的百姓带来福祉,所以他们还是选择了离开。

但张秉爱却怎么也不愿意,她成为了这里的“钉子户”,一直停留在了这里。

张秉爱

直到废墟中仅剩下张家孤零零的小屋,直到故园被米的水位淹没,直到再也看不见曾经的家园。

那段艰苦的岁月,只有她还记得。

如今20年过去了,只余下了一声叹息,张秉爱又为何那么固执?

贫苦的生活

张秉爱从贫苦山区来到相对富裕的江边,是在年。

从小,她就出生在一个贫穷的家庭里,生活条件很差,每天就在家里帮着干一些农活,也挣不到几个钱。

三峡工程

光是想要下山,就需要花上几个小时,况且山路还崎岖难走,因此对于住在山上的人来说,平日里很少下山走动。

但对于住在山下的村民,日子可就大不相同,他们交通更加便利,也有城镇集市,和山上的生活有着天壤之别。

所以,在张秉爱小的时候,她的父母心里就暗自盘算着,一定要让女儿嫁到山下去。

小村庄

碰巧,在一次下山的过程中,张秉爱的父母见到了一户人家,他们家有个男孩,和张秉爱年龄差不多。

但美中不足的是,他是个残疾人,活动起来非常不方便,也干不了农活。

不过,张秉爱的父母没考虑那么多,他们觉得这男孩子家庭条件很不错,又是住在山下的,要是女儿能嫁给他,一定是个不错的选择。

所以,一回到家,张秉爱的父母就告诉了她这件事,说给她物色了一个好男儿,说着就拿出了男孩的照片给张秉爱看。

村子

那时候的张秉爱连恋爱都没有谈过,她向来是不喜欢包办婚姻的那一套,因为此时的她还对美好的爱情抱有一丝的憧憬。

尤其是在知道男孩身患残疾之后,张秉爱更加拒绝了父母的提议。

但,父母并没有因此放弃,反而是对张秉爱做起了思想工作,但这时的张秉爱已经和别的男孩热恋在了一起。

见女儿不遵从自己的安排,张秉爱的父母恨铁不成钢,强迫她和对象分手,张秉爱只能用绝食的方式来抗议。

但最终,张秉爱的反抗并没有取得效果,而且她的父母已经收了对方男孩家里的彩礼了,这门婚事算是板上钉钉了。

张秉爱和丈夫

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,张秉爱心不甘情不愿地嫁给了男子熊云建。

她还记得当时婚礼的时候,自己摆个臭脸,一副与世俗作对的样子,但又不得不向现实妥协。

好在婚后经过一两年的磨合,张秉爱也终于接受了这名身患残疾的丈夫,接受了要一个人扛起重担的生活,也为丈夫生下了一儿一女。

其实嫁人以后,张秉爱的生活过得一点儿也不轻松,因为丈夫行动不便,所以田间地头的活儿都落在了她一个人身上。

白天,她不仅要干农活,还要照顾好家里的伙食,每天就像个陀螺一样为了这个家庭昼夜不停地旋转。

农田

日子虽然苦,但是张秉爱却看到了希望,因为她有个很出色的儿子。

整个村子里,就只有她的儿子考上了县重点高中,他是张秉爱的骄傲,也是她坚持的动力。

张秉爱曾经以为,自己一辈子都会留在这条江边上,但三峡工程的修建却改变了一切。

不愿割舍的故土

当三峡工程即将开始修建的消息放出来的时候,张秉爱所在的村子里出现了一阵不小的骚动。

他们位于秭归县,按照年出台的移民文件,整个村子都需要搬走。

位于秭归县的三峡工程

留在村子里的,大多数是那些老年人,也是最有故土情节的那批人。大家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土壤下,如今说搬就搬了,大家都有些舍不得。

况且,大家都心知肚明,只要自己一搬走,这个地方就会被水给淹没,从此以后自己的故乡就变成了深水,再也回不去了。

但如今,这么大的一个国家工程摆在眼前,就算他们心里一百个不愿意,也不想拖整个国家的后腿。

并且,政府也承诺过,会给这些移民安排条件好的新地方并且提供住房,还会发放补贴,让大家安心地开始新生活。

有了这样的承诺,再加上各种各样的宣传,秭归县的百姓们都纷纷开始响应国家的号召,开始着手起了搬迁事宜。

张秉爱

张秉爱住在秭归县的桂花村,她所在的村子在年的时候,大家就开始了陆陆续续往外搬,但张秉爱怎么都不愿意。

在当时,米水位线是道坎,位于米水位线以下的居民,必须要搬走,否则工程一旦启动,这些房子就会被大水淹没。

张秉爱的家就在水位线下,但她不愿搬走,她说自己全部的生活都仰仗着眼前的几亩地,就只想留下来种地。

工作人员见此,也只好过来规劝,告诉她会有相应的房子以及补贴款项,并且会帮忙解决她的家人的工作问题。

但张秉爱见状,却也只是摇了摇头,悲切地说道:

采访资料

“我的老公身有残疾,儿女都在读书,平时生活压力很大,所以我不能离开这片土地。”

工作人员嘴皮子都要磨干了,张秉爱仍然不为所动,没办法,他们只好采取第二个方案——把房子往后靠。

所以,在桂花村所有村民都已经搬走,并且被政府安排到了别的安置地,住上了宽敞明亮的新房的时候,张秉爱仍然守在村落里。

当时,整个村子就只剩下了张秉爱孤零零的一家,她把房子往后搬了搬,住到了不会被水淹没的地方。

大家都很不理解,搬出去以后,外面的条件再怎么也比如今好,而且孩子也能接受到更好的教育,再说了还有一笔不小的赔偿金。

搬迁的人群

村民都在问,张秉爱为什么这么固执呢?

但张秉爱自己知道,她除了种田以外什么都不会,并且要一个人养活家里的几口人,如果真的搬出去了,她不知道能够去干什么。

残疾的丈夫无法劳作,年幼的两个孩子需要上学,张秉爱又怎么会不羡慕外面富裕的条件,可她觉得那是她触碰不到的世界。

不羡慕是假的,但张秉爱最终还是选择了继续扎根在桂花村。

原来张秉爱家里就只有几亩地,但村民们都搬走了,每家每户的地也就空了出来,张秉爱就将它们捡了起来,在上面耕种。

就这样,张秉爱一个人种二十多亩地,生活也慢慢地好转了起来。

张秉爱

让张秉爱最宽慰的一件事就是,她的两个孩子很能理解她。

原本,张秉爱的两个孩子上学并不远,但随着整个村落的搬迁,学校也转移了位置,两个孩子上学之路变得非常遥远,要走很久才能到别的地方去读书。

不过,面对这样的困难,她的两个孩子也没有抱怨过母亲的选择,他们能够理解张秉爱,这就是让她感到最幸福的事。

一家四口就这么在一起,苦中作乐,六年的时间如同流水一般淌过。

不得不搬迁

事情的转机出现在了年,长江的水位线此时已经涨到了米,张秉爱的家必须要搬离,不然就会被淹没。

三峡工程

这一次,张秉爱选择和自己的丈夫一起,带上家里的所有东西,跑到山上的高处去,搭了一个棚子,继续在这里生活。

没过多久,果真如同政府所通知的那样,滚滚的江水涌来,将张秉爱原来的家给淹没,再也看不到了。

从此以后,关于家,就只剩下了记忆。

之前张秉爱向村里申请,想请求批一块宅基地,但一直没有批下来,所以她们一家才一直住在老房子里。

而现在,连老房子也没得住了,所幸的是宅基地终于被批了下来。

张秉爱

但张秉爱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所在,这块村头批给她家的宅基地,在偏僻的山坡上,如果想要把它推平重新盖房子,需要花不少的钱,家里是没这个经济条件的。

再说,那个地方位置非常偏僻,就算能够借钱盖房子,到时候通水通电也是一个大问题,根本就没有办法进行日常生活。

所以,张秉爱就只能和丈夫在菜地边上盖了一个窝棚,很矮,还时常会漏雨。

一家人在这个没水没电的窝棚里蜗居了一年,最终等来了政府的补贴,她们又搬到了公路旁边,勉强过着日子。

之前,张秉爱几乎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儿子身上,可哪知道,在年的时候,自己的儿子参加高考,结果却名落孙山,没有考上大学。

张秉爱的屋子

在那之前,她的儿子成绩一直非常优秀,张秉爱最大的愿望就是让儿子去读大学,哪怕要自己借钱贷款都愿意。

可谁曾想到,儿子竟然发挥失常,并且他也没有选择复读一年,因为他不想再给家里增添压力。

所以,张秉爱的儿子选择远走他乡,去新疆当了兵,在那边一个人生活。

他知道家里的经济情况堪忧,所以他在部队里能省则省,把所有工资和补贴全部存了下来,寄给家里补贴家用,同时攒着给家里盖新房。

在退伍之后,张秉爱的儿子回了家乡,拿着自己辛苦存下来的钱给家里盖了新房,整个家庭看起来才算是终于有了点起色。

采访资料

不过,让大家知道张秉爱的故事的,还是年一部名为《秉爱》的纪录片。

《秉爱》

其实,早在年的时候,导演冯艳第一次来到了三峡库区,就想就地取材,拍摄一部纪录片。

在当时,她的想法是拍摄一部名为《三里冢》的纪录片,讲述当地的农民生活,记录下来当地的风土人情。

不过,随着深入的了解,她才发现这里的情况和她想得不同,又赶上了人民大批外迁,所以她只能转换题材,去拍摄这些三峡的移民。

《秉爱》

其实一开始的时候,冯艳拍摄了四位移民,但最终考虑再三,只把张秉爱的故事剪辑了出来,这才有了这部《秉爱》。

透过平易近人的镜头,我们可以看到张秉爱十多年来的苦苦挣扎。

幸运的是,通过这部影片,一位老板被故事里的张秉爱所打动,特意聘请了她的儿子去工作,让他干上了更赚钱的行业。

这次机会难能可贵,张秉爱也感到欣慰。

不过,还是有很多人不理解张秉爱的坚持,其实究其原因,她只是想要有尊严地活着,不想被别人安排自己的人生。

张秉爱

曾经,被父母安排着,她结了婚。

如今,被村里安排着,她要搬迁。

张秉爱的一生,都在做着斗争,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坚持自我,不被时代的洪流吞没。

然而,在大家看来,搬迁是一个发家致富的机会,并且错过就不再有。可这样的机会放在她的面前,她都不要,实在是暴殄天物。

张秉爱自己也唏嘘不已,她不知道,如果当年和大家一起搬走的话,现在的生活又是什么样呢?

她想了想,又笑了笑,好像这是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。

张秉爱

如今的张秉爱,过得挺好的,儿子赚钱了过后会补贴家用,女儿也在去年的时候嫁人了。

对于她而言,现在的生活也能称得上是幸福,至少她从来都没有后悔过。

我们也无需评判她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,毕竟这是张秉爱的人生,张秉爱的坚守,这是她的全部。

-完-

文/晗灵

参考资料

1.中国网络电视台:《导演冯艳和她的纪录片秉爱》

2.西部新资讯:《三峡“钉子户”张秉爱:全村搬迁就她不走,她有何苦衷?》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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