秭归是属于诗的,诗引我到了秭归。多年以来,我沿着长江的上下左右走了许多地方,三峡是避而不去的,夔门、白帝城,亦付阙如,而心中总是念念。秭归使我再度与长江亲近,于是欣悦。这里是屈原故里,据《水经注》:“屈原有贤姐,闻原放逐,亦来归”。从这简短的叙述看,他们姐弟情深,患难与共,此地于是获名:秭归。诗缘情,情动天地,千年之后仍感动我们。秭归还是昭君故里,城北有香溪流过。美人的家乡,美人临河梳妆,那脂粉的余液流成了一道河,河水充盈着美人浴后的香泽,这就是香溪。历代文人为昭君写过许多诗文,最有名的当推杜甫:“群山万壑赴荆门,生长明妃尚有村。一去紫台连朔漠,独留青塚向黄昏”。昭君本人亦有诗留世,那是一首《怨词》,哀叹远离家乡父母的不幸:“离宫绝旷,身体摧藏。志念没沉,不得颉颃。虽得委禽,心有徊惶。我独伊何,来往变常”。她用诗句表达了命运的不公。昭君本质上是一个诗人。除了昭君,据说还有宋玉,还有九畹溪,还有一个地名叫橘颂。这里到处都留下了诗的痕迹。中国诗歌节已举行过多届,都是选择与中国诗歌有关的城市举行。马鞍山、西安、厦门、绵阳,都开过,这一届中国诗歌节在宜昌举行。事关屈原,自是隆重。人在宜昌,心在云端,追寻诗人的足迹,于是有了秭归江畔的念想。遥想大江自万县东下,奉节过去是巫山,巫山过去是巴东,便出川到了湖北境界,秭归到了。宜昌是长江入川的一个大口子,这里有诗,更有酒。李白有句,“巴陵无限酒,醉杀洞庭秋”。写的是出了三峡的长江。过了巴峡,过了西陵峡,一路向东,无垠的山岳平铺而为原野。顷刻之间,那洪波壮阔的长江水,酿成了芬芳的美酒,那酒浆灌醉了烟波浩渺的洞庭湖。从荆楚到三湘,秋风里满世界都是芬香的酒意。此刻人在秭归,想的是诗,更是酒。我非诗人,正愁无以表达,手边正好有诗人舒洁的《秭归》:水做的江南女儿轻唤秭归,问故里有谁,读透这一江春水?望烟波浩淼,永别的时光里总写着忧愁,北国有雪,孤雁南飞,长江两岸总不见梦中的女儿,昭君的江南未曾入睡。(谢冕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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